十杰pa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大概是又难看又莫名,脑洞写毁了,我溜辽。
*
在那之后三天,他们把时间几乎全部用在找人上面,却依旧一无所获。
轰日渐变得焦躁,爆豪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毕竟要是爆杀王失踪了的话,为了找它说不定这会儿自己已经把森林烧光了。然而让他不快的是轰竟莫名其妙地开始苛责自己。
他们是为了帮我才会进入这座森林的。轰出神地望着柴火燃烧的灰烬,握紧了手指,“如果绿谷他们出了什么事……”
“那也是他们太弱的错!”爆豪斩钉截铁地说,“要是连对付这些魔兽的能耐都没有,那比起去讨伐魔王,还不如死在这轻松些。”
“绿谷是拯救世界的勇者。”轰抗争道,“他一定会按照预言打倒魔王的。”
“那不就证明他不会死在这,你还担心个屁!”爆豪又添了一碗饭给轰,“你他妈再吃点!是个男人吗!”
轰认为爆豪式温柔是真的很难体会,但不可否认他的确给了自己莫大的安慰。然后仿佛是为了照应爆豪的正确性,隔天轰就见到了他失联多日的同伴。
这天他们也是一早就出发去森林里找人,这期间爆豪第一千次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帮轰到这个地步的事按下不表,在中途让爆杀王休息喝水的时候,他们在溪边偶遇了背着竹筐的红发少年。少年自我介绍叫切岛锐儿郎,与爆豪同样是异族,住在附近的村庄,是少数与爆豪——或者说唯一——有来往的人类。切岛对于爆豪居然会跟别的人类呆在一块感到相当讶异,怕不是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了,继而看着轰突然说诶你该不会就是上鸣他们那个走失的同伴?
村里前几天来了几个旅行者,切岛说,好像是先前遭遇兽潮受了伤,运气好误撞进了村子才逃过一劫,他是来森林里采药给医娘好为他们治伤的。
轰一听就有点坐不住,切岛赶忙安慰他四个人伤得都不重,静养一阵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了。轰这才冷静了些,不过还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模样,爆豪啧了一声,心底莫名地燃起一个焦躁的小火苗,被他噗地捏灭了。
等到切岛采齐了医娘指示的药草,爆杀王载着三人从森林飞到村口,轰便跳下来飞快地冲进四人的住处——即便听说了他们伤得并不重,在亲眼目睹之前总是没办法安心的。
“同伴再会的场景多让人感动啊!”切岛说:是吧爆豪?
“啊?跟我有个屁的关系!”爆豪靠在门上,远远地看着。
那你还跟进来。切岛暗暗地想。
“我们没事的,轰君,比起这个。”绿谷说道,“我有听到一些传闻,也许跟『闪耀的天空之瞳』有关。”
“果然不是龙的眼睛?”轰问道。
“啊,抱歉,轰,是我猜错了。”上鸣竖起手掌,向轰眨了眨眼。
“这不是上鸣君的错啦!”丽日安慰道。
“听村子里的人说,每年这里都会出现一种奇妙的天象。”饭田推推眼镜,接过话头,“五彩的光环绕着太阳,看上去就像是天空的眼睛一样。”
绿谷点了点头:“至于观测的最佳地点……”
“是龙谷。”
爆豪突然出声引得一屋子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而出声的本人却摆出副一点也不友善的态度,不仅不打算把对话进行下去,脸上还写满了「看什么看宰了你们」。
“呃……我刚刚就想问了,轰君,”绿谷讪笑着解围,“这位是?”
“哦,抱歉。”轰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介绍道,“这是爆豪胜己,龙谷的主人。”
“啊你好,我叫绿谷出……”绿谷寒暄到一半突然愣了愣,而后差点要不顾伤势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诶诶诶诶诶?????等等?轰君??龙谷的主人是……????”绿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这几天一直都住在龙谷吗????”
“嗯。”
“那、那龙呢??见过了吗???”丽日眼睛里闪着光凑过来。
“见过了。”
“啊!真好啊!我也想看龙啊!!!”吊着一只脚的上鸣在床上扭来扭去。
“喂你们几个!轰君不是很为难吗!”饭田像在抑制情绪似的高速推了推眼镜。
果然面对龙的时候,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轰稳住了自己的三观,却对四人接二连三抛来的问题有心无力。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爆豪,后者先是一脸不虞地移开了视线,过了会儿才在轰的注视下不快地啧一声,不情不愿地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巨大的声响,跟着屋子里突然暗下来,爆杀王蹲在门口,弯下脖子朝屋内看进来,血红的眼睛几乎比窗子都要大了。爆豪拍了拍爆杀王的鼻子,黑龙眨了眨眼,四人静默片刻后突然兴奋不已地嚷嚷起来,轰再次认识到果然自己当初的反应并不是很没出息。
“他妈的吵死了啊垃圾们!”爆豪态度恶劣地冲七嘴八舌地交流感想的四人吼道,“你们不是他妈的在说这半边混蛋的诅咒吗?!”
“啊,对。”率先恢复冷静的绿谷挠了挠头。“抱歉,轰君,一不留神就……”
轰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很兴奋来的。”
你那样叫个屁的兴奋。爆豪想起几天以来轰那张基本看不出表情变化的脸,打了个手势叫爆杀王离开。该不是那个劳什子诅咒连他的表情肌也一起给变走了吧。
在丽日和上鸣遗憾的呼声里,黑龙听话地把头挪开了。光复又照进屋子,照在轰与四人讨论着对策的柔和侧脸,爆豪看着,就觉得那簇火苗又烧起来了,心脏像是在躲避这面目可憎的火焰,由心口越沉越深,几乎沉进了肚子里面去。
绿谷说关于这个天象目前我们所知的信息甚少,而魔女留下的信息模糊,即便它出现了到底该怎么做眼下也不明确,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在村里调查一下,至于轰君……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心虚地飘向爆豪:最好是可以留在龙谷,也好随机应变。
“我知道了。”轰点头应道。
爆豪一听就炸了:“知道个屁!你问过老子了吗?”
轰歪歪头,看起来是真的很疑惑的模样:“不行吗?”
怎么想都不是能行的样子啊,轰这个人怎么还是这样不会读空气!上鸣痛心疾首地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此时需要圆滑的自己来打个圆场。但他还没张嘴,原本站在门口的切岛就蹑手蹑脚地从爆豪背后溜了过来,并对他使了个不要说话的眼色。上鸣跟切岛虽然认识不久,但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切岛这个人大概天然就是个很会为人处世的,虽然对人做出评价时颇有些过于正面的倾向,但至少比自己这些队友靠谱多了。于是上鸣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果然就在切岛刚在上鸣床边站定的时候,就见爆豪一拳把旁边的木头墙——切岛刚刚站的位置——捶出个大窟窿:“我也没他妈的说不行吧!?”吼完了好像还是不解气,于是又把墙捶出另一个窟窿,然后怒发冲冠地转身走了出去。
上鸣一时间没搞明白他这到底发的什么火,冲谁发的火。这位的脾气真是臭得跟马粪一样。
绿谷有些无措,“轰君,没事吧?”
轰点了点头,唇边竟提出些笑容来:“放心吧,爆豪人很好的。”
“你他妈说谁人好啊老子宰了你!!!”爆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就是害羞而已。”切岛附在上鸣耳边小声说。
*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轰就暂且住在了龙谷。最开始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绿谷他们,三天两头地往村里跑,爆豪不乐意天天陪他溜达,就派了爆杀王跟着他——他看出他俩处得挺好,轰既然不需要龙眼睛了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爆杀王的确跟轰处得挺好,这点革命情谊大概还来自爆豪的那次傲娇。龙谷离村庄不近不远,这段路上挺无聊的,轰偶尔就裹着问爆豪借来的大披风跟爆杀王聊天,当然基本是沟通不畅的,爆杀王还没成年、不会化型,即使通了人智回起话来也只会啊啊啊啊啊,十回里轰能有一次福至心灵地琢磨出它的意思就算不错了。当然这十分之一的概率通常都只出现在话题是爆豪的时候。
轰弄不懂爆豪这人,他显然不怎么喜欢自己,也许是开了个不好的头——他俩认识得剑拔弩张——所以爆豪老是不耐烦他,不爱搭理他,还天天吼他。轰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惹人心烦的事,怎么就天天被说烦人,这简直太不可理喻了。爆杀王听了昧着良心啊了一声。
但要说爆豪对他怎么样,轰是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半句不好的。从一开始,当然是不包括他俩对砍的那一段,轰就觉得自己老是在受爆豪的关照。其实他当初大可以不搭理轰的请求,就那么带着龙群飞走轰也追不上他,可事实上爆豪不止帮他找人,还给他吃的东西住的地方,甚至现在还同意他继续在这蹭吃蹭喝,还借他龙骑!要是抛开他三不五时飞出口的脏话和恶劣的态度,轰有时甚至错觉自己是他的座上宾。
事实上切岛也说过类似的话。切岛作为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爆豪朋友的人,在不知道第几次跟轰在探望伤员时撞上之后,就突兀又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和他聊起了爆豪。
这个不止眼睛、连头发都红透了的少年,以仿佛出嫁姑娘的老母亲一般的语气说爆豪以前是个特别孤僻的家伙,但他跟轰在一块的时候感觉很……活蹦乱跳,因此他是真的很感激轰。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提醒他爆豪现在也是个不合群的臭脾气,还是先告诉他活蹦乱跳这个词用得不太对,异族使用的语言似乎跟大陆的通用语不大一样,尽管比起大多数难以沟通的村民、切岛的通用语水平已经算是非常优秀,但有时也难免会出现些谬误,每次让上鸣听见了都要笑得天崩地裂,旁人见了都要怕他把腿上石膏给笑裂。这么一想爆豪的通用语实在说得很好,尤其是骂人,不得不说在这点上爆豪可算是天赋异禀了。也不知道谁教他的——那个黑龙师傅吗?
一堆有的没的想法转过心头,轰过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我觉得爆豪很不愿意跟我一起。”
“那怎么能。”切岛像个研究爆豪的权威专家似的回答,“我跟爆豪认识很久了,他从小……凶惯了,不懂怎么待人好,也不愿意让人觉着他好。但我不信你跟他住了这么些天,没发现他其实是个好人。”
轰没有听漏切岛话中间那个微小的停顿,但也并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这么说是没错的,爆豪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而且爆豪那个狗脾气我也知道。要是他瞧不上你怎么可能让你住进他那儿去,那地方连我都没住过。”切岛说着就露出笑容,语气雀跃,“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但爆豪肯定挺中意你的,我跟他相处这么久,这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得是多好的一个人,才能这么真心实意地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欢喜成这样。轰仿佛被他感染了,也浅浅地露出个笑来。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爆豪同切岛相处时的模样,那想必会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吧。
回程的路上轰忍不住问黑龙说爆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脾气那么差,却很会照顾人,平时暴躁又冲动,实际又比谁都细心。爆杀王叫了一声。轰说你喜欢他吗?爆杀王又叫了。轰侧首想了想,说,嗯,我也是。
那表情天地之间只有爆杀王看到了,以衡量轰焦冻的特殊标准来说的话,那微微垂下的睫毛大概称得上是温柔。
*
几天的朝夕相处让轰已经习惯了龙的存在,但其他人并没有,该震撼的还是震撼,该兴奋的依然兴奋。在轰隔三差五就遛着龙到村里打扰伤患之后,他终于被医娘嫌弃地赶走了。
轰一下变成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便只好每天帮爆豪去森林里打猎,或者坐在一边看爆豪驯龙。爆豪家意外地还有个大书库,轰虽然没有那么爱看书,但总归聊胜于无,毕竟深山里的生活实在太无聊,抱着或许还能找到些诅咒线索的想法,他倒也经常出入。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他们俩都用在对打上了。爆豪似乎一直对一开始输给轰的事耿耿于怀,说实话轰也不大看得惯爆豪整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于是真刀真枪的切磋便毫无违和地融入了两人的日常琐事之中,胜率约莫各自对半。
有时候打得累了轰就干脆就地一躺,看一望无垠的蓝天上有白云潺潺地流。
轰出身的国度是看不见天空的。经年累月,那里只有厚重的尘埃与云层,遮天蔽日,连阳光都只能漏下去一点。所以他的国家无论何时都灯火长明,宛如死气沉沉的黑夜。他不喜欢那个地方——没有人喜欢那个地方,可多数人都无计可施,这片大陆上危机四伏,无一技傍身的人绝不会轻易踏出有坚固城墙保护的帝国。
可这片天有这么远,这大地有这么自由。轰有时甚至对魔女的诅咒心怀感激,若非如此他此刻必定还在父王的身边,灵魂浸在血与尸骨之中,那么他怎么会知晓遥远的彼方还有这样一个宏大的世界,亦不会邂逅拥有闪耀红瞳的这个人。
在爆豪身边,整个世界都是清浅而明亮的。阳光仿佛无处不在,风带着和暖的温度,树的枝叶间漏下斑驳的影,水面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爆豪的头发上,眉梢,眼底,鼻尖,嘴角,还有他鲜红的衣袍上都盛着炽烈灼人的日光,轰若是在他身边便时而会想将它们尽数拥进怀里,据为己有。他从未见过如此被阳光喜爱的人,就连那对幽深的猩红眼瞳都时常沾满艳阳。轰突然记起传闻中异族的眼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或许这并非空穴来风,不然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看见爆豪那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忘记呼吸,甚至连那本应已不存在的心脏都像病入膏肓似的飞快跳动起来。若是爆豪再笑一笑,轰的胸口便会不知为何地揪紧了,可与此同时嘴角却总像栓了气球似的,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这儿的话,大概可以告诉三王子他既没有生病,龙使也没用什么特殊的力量。
通俗一点说,这应该叫做坠入爱河。
*
这河水如此湍急,裹挟着少年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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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开半人高的向阳花,爆豪便看到了轰。
衣着华贵的王子正静静地沉睡着,银色那一半的睫毛被光晕得闪闪发亮。
打开的书本滑落在他身侧,连书页的边角都折了。这不是第一本因为轰焦冻而受损的书,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本。爆豪说过他好几次,可这没什么解决办法,谁叫轰一困起来就人事不知。
印象里刚认识轰焦冻的时候,夜里自己离他老远地翻个身这人都会醒,敬小慎微得像个把战争刻在骨血里的老士兵。同现在这个能在阳光下的花田里大喇喇地睡觉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爆豪无声地在轰身边坐下,他原本是要喊轰去林子里摘一些研磨香辛料的花,但他睡得这么闲适,相比之下调味料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
爆豪最近突然想起他那个姑且可以称作老师的人,那人曾在大陆战事最惨烈时、仅仅为了帮助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统天下而离开家乡,面对爆豪的劝阻,他只是慵懒而随意地说你总有一天也会懂的,世间万事根本无关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
“这是龙的宿命——当你遇到一个心甘情愿为他的人,你就会懂了。”化作人形的黑龙随手揉乱爆豪的头发,便拖着脚步懒洋洋地消失在了树影憧憧之中。在那之后爆豪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若是死了他到底有没有后悔,阖上眼那一刻他满心的甘愿有没有变作悔怨。
可值得如何,甘愿又如何,人也好,龙也好,命就一条,不为自己活实在是愚蠢至极。爆豪的母亲是异族,但父亲不是,他小时候还随父母一同生活在北方,后来战乱四起,他的父母都卷入其中死去了,若不是他那便宜师傅恰巧路过,恐怕爆豪现在早已成了一抔黄土。正因如此,爆豪在这天地间无牵无挂,活得随心所欲。
他的世界从来只有自己,可为什么现在却竟然有了轰焦冻。
花的香气漫山遍野,混杂在风里徘徊不去,轰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眼角掠过一抹红,便下意识地向它靠近了些。爆豪神色复杂地看着轰枕到自己的披风上,那张冷淡、平稳、如同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脸唯独在这种时候显得幼小并毫无防备。
爆豪闭上眼,挨着轰躺在了满地的花香里。
最开始只是一丁点的在意而已。
爆豪胜己尽管生活在深山,但并非与外界没有往来。他见过很多人,弱者,强者,失去梦想的,满怀希望的,但谁都不像轰焦冻。他身上带着种不明不白的特别,同他的眼睛一样,一半燃烧一半死寂。他明明有所向披靡的剑术,人在大多数时候里却缺乏攻击性,他有非完成不可的目标,却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轻而易举地放弃,他总是安静而惫懒的,仿佛眼底始终寄宿着阴影,可当他笑起来那其中却仅仅只有温和且纯粹的快乐。他像爆豪很小的时候从父亲那收到的生日礼物,有平淡而庸俗的包装,内里却藏着令人上瘾的惊喜。
爆豪不相信所谓宿命这种不靠谱的东西,然而被轰焦冻点燃的火苗无论如何也掐不灭,在爆豪的胸口烧得漫山遍野。
周遭纠缠不清的花香让爆豪有些头晕,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轰在轻轻哼唱不知名的悠扬小调,歌声一直传到心底很远的地方。
「不懂爱之人啊,我诅咒你!」
「愿你那颗冰冷的心,离你而去」
「影子的结晶拼造成身体」
「飞越山川,河流,星辰,大海」
「星星碎成十二片,是它的食粮」
「闪耀的天空之瞳即为路标」
「当小鸟鸣唱之时」
「愿你那颗冰冷的心」
「永不再见天日」
*
轰沿着草丛间植被倾折的痕迹,匆忙却谨慎地前行着。他已经走得离村庄很远了,人群的喧闹声逐渐远去,仅仅剩下寂静又潮湿的空气包裹在周身,阻塞着喉咙,让他感到有些胸闷。先前凭着意气吞下的荨梅酒使他脖颈发热,头脑犯晕。轰注意到自己正在失去自制力。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我不是叫你今晚呆在村子里的吗?”
正寻找的那人的声音自高处传来,轰循着声源的方向抬起头。
遮蔽月光的云散开了,明亮的月光一丝一缕地倾洒下来。轰在被照亮的视野里逐渐看到爆豪的身影。如同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他高高地坐在树的枝桠上,眼瞳比他火红的披风还要惹眼。
连夜风都带上了微醺的味道。
轰踏前一步:“我来找你,爆豪。”
这一晚是异族的祭典。生活在偏远的蛮荒之地的异族至今仍维持着农耕社会,按照族内传统,每年播种之前都要『卜天』。根据绿谷他们打听到的情报,那奇异的天象若要出现便会在『卜天』之后,对异族来说这意味着这一年将风调雨顺,会有好的收成。严肃的祭祀后,当晚便举行全村范围的宴会,这宴会持续到天亮,直到确认了『卜天』的结果为止。
这是一年一度、每一个异族都会参加的活动,就连爆豪也不例外。可他却并不进入村子同众人一起,而是独自呆在村外的森林里,怀里抱着一壶荨梅酒,就连轰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你听说了?”爆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巧的酒盏。
嗯。轰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爆豪。
那应该就是爆豪没错。
可却并不是轰所熟知的爆豪。
爆豪的双手已然被锋利的爪所取代,手臂上覆盖着鳞片,耳朵亦变作了鳍,当他向轰望过来,就着月光,便不难看清他那幽深的血红竖瞳,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比起人类来,更加接近于『龙』的模样。
爆豪挑起眉:“听说了你还敢来找我?”
所谓异族,其实原本就是人族与其他种族所生下的孩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些孩子全都拥有红色的眼睛,以及远远凌驾于父母以上的优秀能力。他们因过于强大而被统治者们忌惮,三百年前那场与其说是驱逐、不如说是屠戮的浩劫逼得异族不得不迁徙到这大山中,人族不与其他族群通婚也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现如今的异族因体内血脉逐渐淡薄,早已不复以往的强大,大多数人除了瞳色以外与一般人并没什么区别,但与此同时,也会有些人在机缘巧合下产生『返祖』现象。返祖程度有深有浅,过于严重的返祖通常会遭旁人忌讳——人类总是这样,求同伐异仿佛是刻印在他们骨头上的。
爆豪的返祖程度似乎相当高。更糟的是他体内流淌着最为暴虐的龙的血脉,即便他与其共同度过了这许多岁月,也依然无法完全驯化它。像这样的满月时,他总是没办法好好地控制自己。
轰在听到村长用厌恶的语气说起『那不详的龙种』时,几乎使用了这辈子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就拔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不用想就知道爆豪失去父母、来到这原本应当是他『家乡』的土地时,都遭受了些什么。轰近乎心痛地记起爆豪唯一随同自己进入村子的那次村民们微妙的反应、以及切岛提到爆豪的过去时话语中不自然的停顿。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去见爆豪,立刻,马上,在这个他孑然一身地度过了无数次的夜晚。
轰在爆豪的凝视中后退半步,继而一跃跳上了枝头。爆豪连阻止的空余都没有,轰已经扑上来用力抱住了他,树枝颤了两颤,终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啪地一声折断了。
爆豪反应极快地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才勉强护着没让轰直接摔到地上。
“你他妈疯了?!”爆豪愤怒地嚷道。“不要命了??”
轰焦冻没说话,他脸埋在爆豪肩膀上,双手依旧抱着爆豪不撒开。过了半晌他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
“……我当时很开心。”轰没头没脑地说。
“啊???”
“听说大家都不喜欢爆豪的时候……”轰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了。他停了一会儿,才仿佛下定决定一般支起身子,直直地望向爆豪的眼睛:“因为如此一来,世上就只有我知道爆豪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了。”
对不起。轰苦笑道。这么自私,我自己也吓到了。
“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这样想。”
“……可我得不出结论。”
“所以我只能把我的心情说给你听。”轰仿佛祈祷似的,将手放在自己空无一物的心口,“爆豪——”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轰的声音轻轻地落在月光里。
“我从没想过我会活下去。”
“自从我背负这个诅咒起,我就决定了只活在『现在』——毕竟谁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
轰说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但是和爆豪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考虑『将来』——像是,就算很久很久以后,也不想和爆豪分开。”
“所以,我也想成为爆豪的『特别』。”
轰目光灼灼地看着爆豪,冰凉的月光几乎在他眼睛里烧作一团。
“你是人也好,龙也好,都没所谓。”
——那火又烧起来了,以燎原之势,将冰凉的龙血都烧得沸腾起来。
“我只是想要一直都跟爆豪在一起。”
“——轰焦冻。”
爆豪伸出手,拨开轰这些天来长得长了些的刘海,指尖触到他的额头便恁地燃起了热度,尖锐的指甲却在轰的额头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危险的龙爪顺着轰的轮廓向下,最终掌心粗糙的皮肤贴上了轰的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轰的额头渗出细细的血珠,本人却全然没有在意的模样。他垂下眼,微微侧过脸去,吻从善如流地落在爆豪冰凉的掌心。
下一刻爆豪猛地揽过轰的后脑,将他拉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水乳交融的距离。
爆豪那宛如冷血动物的瞳孔闪着危险的光:“——你不会再有机会后悔了。”他最后一次警告道。
轰低头吻上了他。
*
轰再次醒来是在爆杀王的背上。
他身上卷着爆豪的披风,被爆豪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伴着金黄的日光,与爆豪一同在高空飘摇着。
老实说他一开始吓了一跳,然而紧跟着身后某处传来的隐秘不快感便占据了上风。
轰沉吟片刻,最终开口喊了一声爆豪。声音嘶哑得他又吓了一跳。
“醒了?”爆豪说着又把轰裹紧了些。
“嗯。”轰艰难地说,“我们去哪?”
“龙谷。”爆豪简洁地回答道,“太阳已经出来了。”
闻言轰赶忙转过头,却被爆豪眼疾手快地遮住了眼:“不要突然去看,你他妈想瞎吗?”
“那,”轰喉咙有些发紧,“……出现了吗?”
“啊。”爆豪缓缓地移开了覆在他眼前的手掌——它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轰眯着眼,刚好看到太阳挣脱地平线跳了起来。朝阳向大地洒下光芒,在那耀眼光球的外围,一圈完整的虹色光晕毫不逊色地闪耀着。
这便是魔女最后的诅咒了——
“轰焦冻,你肯定是个傻子。”爆豪突兀地说道。
“?”
“你他妈的真的当这是个诅咒吗?”
当爆豪这样说的时候,轰远远地听到了村里人们的欢呼,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振翅的声响。
『不懂爱之人啊,我诅咒你!』
“什么?”
轰不明不白地回头望向爆豪,却蓦地看到一只雕出现在了视野里。它通体雪白,挥舞着有力的翅膀遥遥地飞了过来。
一时间他忘记了言语。
轰认得它——拥有鲜红的喙的雪白的雕,十几年不见,它已经长得很大了。
爆豪显然也注意到了雕的存在,他伸出手去,那雕竟然就亲昵而稔熟地站到了他手臂上。在轰讶异的注视中,爆豪提起嘴角笑了,“这家伙在你到这之后不久就开始粘着老子了。”
轰的视线在雕与爆豪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继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突地涨红了。
“有人曾经说,”爆豪放飞了白雕,转而面向轰,“这是龙的宿命。”
轰没有出声。他看着爆豪,预感自己会听到一些非常重要的话。白雕围绕他们翱翔着,仿佛也在侧耳倾听。
然而爆豪却仅仅捧起轰的脸,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声线说: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
——龙的宿命又是什么?
轰想要发问,未出口的句子却全被爆豪的吻堵回了肚子里。
这个吻缱绻而绵长,夹杂着高空冰凉的风与朝阳。
『——』
爆豪的红眼睛里闪烁着虹色的影,那一瞬间轰仿佛福至心灵,听懂了爆豪未竟的告白。
『————』
白雕一声长鸣,继而化作一道光,猛然扎进轰的背后。
『 』
『 』
『扑通——』
那是晨曦里,狂风中,寂静无声的,震耳欲聋的,生命的响动。
*
母亲这样说了——
我失去爱人之心的孩子啊,我祝福你。
愿你冰冷的心重拾温暖。
愿你永远自由,幸福。
Fin.
反正写完就是胜利(光速溜走
以及那个天象其实就是日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