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轰焦冻在天快亮时突然醒来。入目的天花板熟悉又陌生,他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在哪。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枪声与个性对撞的声音,仔细一听周遭却只布满寂静的黑暗,沉重阴仄,压得他喘不过气。轰动也不动,快而浅地呼吸着,神经紧张到几乎把时钟滴答行走的声音听成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就在这时窗外有车辆经过,轰猛地坐起来,差点就要喊出一句「敌袭」——跟着他才注意到,自己此时已经身处家中。任务完成、战争已经结束了。
轰深深地叹了口气。
寂静与孤独便再度纷至沓来。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这样做真的正确吗?在生死关头无法分神去想的这些问题,此刻控制不住地跳入了他的脑海。
——为了和平总要有所牺牲。
当初自己进入Scarlet时是这样被教导的。
『英雄』要保护的东西太多了,只要是伸出手够得到的,他们全部都要。可是仅仅如此无法带来真正的和平。无人受伤就想达成圆满结局根本不可能,因此总要有人做出牺牲,来做这些残忍且痛苦的决断——保留什么,舍弃什么。
总要有人来做的——
那么自己来便好。如果这样一来他人就可以笑着生活的话。
二十几年来轰焦冻都抱着自己的信念,在这片名为和平的荒原上前行。他不曾停下,也不会说累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会想起自己亲手埋葬在这荒原下的那些生命,那些肮脏的、纯粹的灵魂。他麻木地说着对不起,为他们立起一座座徒有其表的墓碑。
为了和平,为了社会。杀了你们,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
可是世界有变好吗?如今的和平真的有我们所贡献的一部分吗?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吗?
——我所做的难道不仅仅是犯罪吗?
黎明前太过黑暗,轰垂下视线看着自己布满血污的双手,恍惚间连它们都要被黑暗所侵蚀了。
轰静静地躺回沙发上。这样也好,不如就这么沉入黑暗中,再也不要醒来——
“混账东西!!”
轰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
他转过头去,这才发现爆豪也在,他躺在茶几另一边的地毯上,大概是打游戏打到睡着了,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看起来表情并不怎么美好。
啊,又是——
轰盯着爆豪看了半晌,然后离开沙发、抱着薄毯在他身边躺下了。
大约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也可能是他们的距离实在很近,轰几乎连爆豪的睫毛都能够看得清楚。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爆豪,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他了,他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爆豪小的时候,那会儿他还会奶声奶气地喊自己的名字,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满是闪闪发光的信任与依赖。
时间实在过得很快,在不知不觉之间爆豪已经长这么大了,脸的轮廓渐渐出落得有棱角,那细瘦的手臂也覆盖上了线条优美的肌肉。爆豪现在的年纪与当初自己收养他时相去不远吧?轰有些感慨地想,自己也快要变成大叔了。
说实话十五岁的爆豪与五岁的爆豪相比也没那么大的变化,除了体格变了,爱说脏话了,脾气更臭了之外,他内里的东西是半点也没有变过的。当初虽说名义上是轰收养了无家可归的爆豪,可事实上被拯救的人应该是轰才对。就如同爆豪的那句梦话,轰总是被爆豪在无意间拯救。这些年来,若是爆豪不在的话,大概轰早已倒在那荒原之上了。
爆豪胜己应当是救人的人。他合该站在太阳下,无畏地、果敢地笑着。
你要是没遇到过我就好了,胜己。轰低声呢喃。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爆豪那拥有着晨曦色泽的短短刘海,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就像寒冰无法触碰火焰。就像黑暗无法接近太阳。
轰静静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向爆豪。
寂静再度与月光一同落在室内。
不知过了多久,爆豪张开双眼,轰那理应比他宽阔、此时却显得十分单薄的肩膀落在他眼帘里。他大概是终于睡着了吧,肩膀规律地上下起伏着。
爆豪不知道轰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确定轰身上的确发生了什么。大规模的任务通常都是相当消耗人的。轰很少会露出疲态,但有时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就仿佛在向爆豪寻求温暖。
可他总是浅尝辄止,一丝一毫都不肯深入下去。
爆豪其实很想一把抓住轰的手,然后威胁他从此以后不准对自己有任何隐瞒、不准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以及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自己早已经成长成了可以让他依靠的人。
然而轰却始终不肯正视这一点,不肯去相信有人愿意并能够和他并肩而行。
——谢谢你。
—— 对不起。
爆豪没有听漏轰最后呓语般的陈词滥调,轰老是偷偷对他说这个,他早已经听腻了。
该死的,这个顽固的阴阳脸。
爆豪焦躁地握紧拳头。
喂。
究竟要到何时你才肯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究竟我要做什么才能把你从那滑稽可笑的荒原中拉回现实。
若我将你现在所有的『日常』破坏殆尽的话就可以了吗?
+++tbc
好忙,快赶不上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