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轰焦冻，你有种。
爆豪气得牙根痒痒。他真是没想到轰焦冻居然真的敢来他们学校的开放参观日，而且手上还绑着绷带！！！
什么玩意啊，亏他之前还讲得出怕同学说闲话这种话。『没有家长来开放参观日』和『开放参观日来了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这么大个儿子的家长手上还缠着绷带』——这怎么看都是后面那个更容易被说风凉话吧？？？？！！讲道理爆豪是不怕被说风凉话的，但他无论如何都想向轰焦冻证明他脑子有病。
“我不是我没有……”
“你就是你就有！”爆豪下意识地接上，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像个傻逼，“操，你他妈是弱智吗！”他边说边愤怒地把医嘱单怼到轰焦冻脸上：“你看清楚没有？！你他妈告诉我这俩字念什么！”
“……”轰扭过头去，侧脸冷酷又倔强。
冷酷个屁。爆豪对着他耳朵大喊：“静！！！养！！！！！静养你听懂了吗！！？要不要我再念给你听一遍？？？”
“……”轰依然在倔强。
爆豪一口老血卡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你说这样一个人，说也说不听，吵又没反应，更没办法动手，偏偏做的事一件两件都贼烦人，蔫坏。在此之上更是迟钝得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并且还贼犟，像块滚刀肉。
“你哑巴了吗？”爆豪烦躁地用勺子把盘子戳得咔咔响。他们眼下正坐在爆豪学校的食堂里，爆豪气得点了激辣咖喱，轰自然雷打不动地面前摆着荞麦面。
“……我不懂。”轰说。爆豪还以为他在抬杠，轰却顾自说了下去。“你为什么这么不想我来？”
爆豪停下了动作，他看着轰，轰也看着他。
“我想看看爆豪在学校的样子——普通的样子。”轰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周遭的喧嚣里，“你就这么讨厌吗？”
讨厌吗？
轰焦冻这个人，我行我素，闷得像个葫芦，表面乖巧，心里主意一溜一溜的，对他人的好意迟钝得弧到北极圈，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死也不回头。
讨厌吗？
“不是的。”
夏天是很闷热的。
高温，蝉鸣，热烈的太阳。汗水总是半干不干地粘在皮肤上，温热的风吹过来也只是徒增不快。
全世界都在为愈发闷热的盛夏所苦。
“你还是不懂。”
可爆豪却觉得冷。打从心底地，感到冰凉刺骨。
“你根本不想懂。”
“你可真残忍啊，轰焦冻。”爆豪笑了，“让我反过来问问你，父子游戏就这么开心吗？”
爆豪胜己跟轰焦冻当然不是什么父子。他们甚至连亲戚都不是。
他们相逢在一个如同人间炼狱的夜晚，尸横遍野，大地焦灼，哭喊响彻漫山遍野，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轰从不自诩为英雄，可他还是救了爆豪——他救过的第一个、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人。说不上是什么让轰向爆豪伸出了手，从此他们的命运、生活、生命，统统交缠在一起，用十年的时间，他们把这些织成了一张网。爆豪胜己就被困在这张网里，动弹不得，而轰焦冻看似自由，却从未真正能够踏出过这张网。
他们谁也逃不开。
若是相背而行，总会有他们中的哪一个先被勒死。
可若是问他们能否向着同样的方向前行，那答案必定是否定的。
他们之间有太多说不清的情，爆豪懂，轰不想懂。
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多不能说的情。
5.
爆豪本以为他们会吵架，至少冷战个三五天吧，他自觉得话已经说得很重了。事实上那天轰的确生气了，虽然还是瘫着一张脸，但爆豪看得出来——他当然看得出来。可第二天轰焦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早上打着哈欠挤到正在洗脸的爆豪旁边，还拿错了他的牙刷，爆豪忍不住吼了他一通，于是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生活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们表面上是监护人和孩子，私下一半是同事，另一半是什么暂且没有确证，现在就姑且说是家人吧。轰与爆豪之间的微妙平衡刚开始倾斜就又被轰拉了回去，他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只顾全心全意地护着它。
轰的手花了一个月才复原，Scarlet的日本支部并没有拥有治愈个性的人，因此只能依靠轰本身的自愈力。在轰的伤完全恢复之前他被准许在家休假，两人意外得到了一段难得的假期。轰对此好像挺满意的，但爆豪一点都不。他最近情绪一直不太好，每天给轰换药的时候大概都是顶峰。
爆豪黑着脸解开轰的绷带，他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却很慎重。越是内层的绷带越难处理，尤其是里面两层，脓水和血全都糊在了上面，每次撕开都像再撕裂一次伤口，轰的手心血肉模糊，总让爆豪回想起那一天轰挡在挥舞着小刀的吹见面前时自己心脏几乎停跳的经历。这可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爆豪每次都皱着眉，轰说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痛，爆豪真的很想打他。
轰的手不能沾水，这一个月里家事就全都落在了爆豪头上，虽说原本轰也就只负责刷碗和刷浴缸而已。对此轰十分拒绝，他坚决认为自己还行，不能让还要上学的爆豪做那么多，开始几天他俩老是为这个吵架，严格来说是爆豪在吵轰不吱声，隔三差五回个话给爆豪气炸。可是后来轰就觉得不用做事好像也挺好的，何况他其实挺喜欢看着爆豪忙活，他悟性高又很灵巧，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
能这样看着爆豪的时间还剩几年呢，轰自己也不知道，他跟爆豪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那时机或许在遥远的将来，也或许就在明天。
“爆豪。”
“干嘛。”
“等你放假了我们去旅行吧。”
“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后来那伤口终究是留了疤，浅浅的一道在手心，几乎与轰的掌纹融在了一起，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可爆豪总能精准地找到它的位置，像要抚平它一样不停地摩挲，每当这时轰就扣紧爆豪的手，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爆豪快要放暑假的时候轰终于又开始工作了，这次好像是个蛮大的行动，上面只指名了轰一个。
“抱歉，爆豪。”轰走之前说，“我会在暑假前回来的。”
“干你的去活。”爆豪不耐地摆了摆手。
结果轰并没能在暑假前回来。老实说这也在爆豪的预料之中，他们做这个的听着很厉害，实际也就是给人打工的，事情都不是自己说了算。只是进入暑假之后爆豪突然没了事做，外面太热他不想出门，只好整天在家打游戏，偶尔去基地训练一下以免身子变得迟钝。
也兴许是太闲了，他偶尔白天睡着了就会做梦，梦见很多事，有在学校跟上鸣一起的，有小时候跟妈妈一起的，也有和轰一起的。跟轰有关的梦境大多都很冗长，充斥着单调的灰色，爆豪总是在梦里不停地行走，可却连路的尽头都看不见。
他偶尔也会在深夜做噩梦，梦见轰躺倒在地上，胸腔开着个大洞，面容安详。醒来之后他会沉默一会儿，然后喝口水躺回去继续睡——没什么，他早就习惯了，更小一点的时候他可是每天都在家等一个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的人。那时候轰每次回家都会第一时间抱住他，身子微微颤抖，什么都不说，仅仅在自己喊他名字的时候回应说「我回来了，胜己。」那时候轰一直这么喊他的，爆豪觉得很怀念，最近已经很少听到了。
大约是在爆豪的暑假还有一半就要结束的时候轰终于回来了。爆豪夜里睡到一半，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打开卧室门一看果然是轰。他像个连续加班一个月的上班族一样坐在玄关，背对着屋内，靠在墙上，整个人身上写满疲倦，爆豪走过去他都没有反应。
“回来了。”爆豪在他旁边蹲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时扑面而来，爆豪不禁皱了皱眉——他就这么走回来的吗？
“啊，爆豪……”轰看了他一眼，跟着又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说，“我回来了，抱歉吵醒你了。”
“你说什么浑话。”爆豪咋舌，“别坐这儿了赶紧进来洗个澡，你身上血味儿太臭了。”
知道了。
听得轰应了之后爆豪便起身去浴室给他放水，又拿了干净的T恤放进换衣篮，等准备好了再绕回来果不其然看见轰还坐在原地。
换作平时的话爆豪一定会发火，但现在不行，爆豪忍了又忍，没出口的一串咒骂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认命地走过去手动帮轰站起来，轰毕竟是成人体格，爆豪一开始没站稳，差点连带着轰两人一起摔了。
“喂！醒醒！”
“……我醒着。”
“你醒个屁！”爆豪连拖带拽，终于把轰送进了浴室。
“不准在浴缸里睡觉！”爆豪关门前叮嘱道。
“嗯。”轰在水里吐着泡泡。
在轰洗澡的期间爆豪翻出冰箱里剩的食材给他随便弄了点夜宵，他这么折腾了一通也没了睡意，干脆又坐电视前面打游戏去了。轰出来的时候爆豪头都没转，叫他吃完桌上的东西早点睡，没想到过了会儿轰捧着碗也过来了。
爆豪这回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轰蹲在沙发上吸面条，含含糊糊地说你玩，我看会儿。
你看啥啊，爆豪心说，眼睛都要闭上了。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客厅里只有按手柄的声音和游戏的音效就这么持续了一会儿。果然打完一关后面就没了动静，爆豪回头一看碗已经在茶几上，轰就那么躺沙发上睡了。
……标准结局。爆豪翻了个白眼。跟着进卧室抱了张被子出来给轰盖上，自己又坐到电视前，也没忘记拿遥控器按下静音。
轰规律的呼吸声就在他背后，先前的那些萦绕在他心头的梦境如同蒸汽般迅速消弭。
爆豪不愿承认，可是此刻他感到无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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